她(魔法梗)
有暗示有隐喻有埋梗。
那就是一场谋杀,只不过对象不是针对某个人而己。
1
他埋着头走在路边,用力踢着石头子,石头啪嗒啪嗒的滚到一边去,皮鞋上留下一块白印子。他撇了一眼皮鞋,咬了下嘴角。
好极了,这下回去那个老巫婆又要说三道四了。
他背地里叫她老巫婆,但她一直叫他孩子。
他们不是亲生母子,他是13岁的时候被她捡回家的。那时候他已经不小了,但也还没大到足够养活自己,港口的仓库和山里的铸造厂都不会要一个没长毛的小屁孩。
他见着她的时候,得到了一顿饱饭,有鱼,是新钓来的,和土豆一起炖,还有烤面包,有点黑,但是松软可口,那顿饭没肉,不过她也很久没有肉吃了。他感谢她的给的食物,眨着眼睛看着她笑,咧开嘴露出两颗兔子一样的大板牙。
她就留下了他。
她过得拮据,平时就给人补补衣服,赚些铜币,她还种地,天天扎在泥土里,料理着那些土豆和菜花。
事实上,她不但养活了他,还送他去上了最好的学校。他们小镇东边10英里的的杉树林里,有一所中学,中学有红顶的教室,琉璃的窗子,白色大理石筑的台阶和柱子。在那儿上学的都是些浪荡的公子哥,抹着油亮的头发,拍了粉、喷了香水,个个儿都跟花一样娇艳。在附近的村庄镇子,普通人家的孩子在小学读到十岁多,就会去铁匠铺或者码头做学徒,但是那些富家小孩不会,他们还要一直待在某处豪华空旷庄园里,被教育到目中无人再被放出来闪闪发光。
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,但是在他来到家里一个月之后,她给他做了贵衣服,送他去了那所学校。
他一直知道那里的人怎么生活,他偷过一位先生的钱包,在收获了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多的钱之后,他跟了那位先生三个礼拜。他翻过花园的篱笆,透过玻璃窗觊觎着那个家庭。他看着先生庄重的表情和整齐的胡子,看着太太永远完美的朱唇和从来没重样的裙子,看着戴着斑点的小领结的双胞胎。那个房子里永远有宴会、红茶和香槟,壁炉上放着嵌了钻石的拆信刀,柴火噼啪作响,从窗户望进去,升腾的热气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让他们的笑脸模模糊糊的,不真实到真实。
他逐渐开始瞧不上她,因为她的破裙子,粗糙的手和脸。他知道她怎么想的。她是看见了自己漂亮的脸蛋,于是打扮他,喂饱他,送他来上学,好等将来他飞黄腾达了,她就可以鸡犬升天。他羡慕他的同学们,豪华的车,漂亮的马,高贵的父母,他应该跟他们一样才对。
他没承认过那老巫婆是他妈。他没妈。
实事确实是这样,她只是给了他一口饭吃,也从未要求过他称自己为母亲,她当然希望她的孩子能爱她,但是即使不,她也会给她最好的。
她曾经拥有很多孩子,有美的,有丑的,有乖的,有凶的,有爱她胜过生命的,有待她如同生人的,但无一例外的,他们感谢她,尊重着且保守着她的秘密。
2
有一次,雨后地里新冒了竹笋出来,她早早出去挖了,送到他的学校。
孩子,她在门口叫,手里抱着粘了土的包裹,我的孩子。
同学们都议论纷纷。
这是谁家的仆人。
不知道。
怎么会有人穿这么破烂的裙子。
上帝啊,这个老太婆是刚从土堆里爬出来吧。
怕是坟墓里。
你看看她的手和脸,你看那些裂纹,天哪。
我家的樱桃树都比她美些。
他不敢出来,但是她看见了他。
孩子!于是她更大声的叫,骄傲的踮着脚。
他没办法,只好低着头拖着脚步走出来。
你拿着这些,很好吃,新鲜的笋子。她把包裹塞给他,也看见了远远望过来的那一群装裱过的小伙子。她低了低头,看见自己鞋上新鲜的泥土,小声嘱咐着,孩子,你回去吧,我还有活要干,这就回家了。周末你要回来吧,我会炖牛肉的······我今天买了一块好肉,很新鲜。哦,好吧,快去吧孩子。
他抿着嘴掉头走了。
她是谁。他的同学们马上围上来问他。
谁也不是。
我们觉得她大概是个女巫。
对,邪恶的丑陋的女巫,你看的她的裙子黑色的,又那么破,还有她的手,一定是熬制魔药腐蚀的。
他睁大眼睛看着他们。
女巫,对,她一定是个女巫。
是了,不然她哪里来的钱?
她那些低贱的工作够挣来这些钱么?
女巫都该死,他的同学们叫着,女巫都该死。他们簇拥做一团,叽叽喳喳。
他点着头,是啊,女巫都该死。更何况那个肮脏的老女人想要利用我,他想着同学的父母端起茶杯的样子。
他攥着那一包笋子。
这一定是魔药,有毒的,我们得烧了它。
烧了它,烧了它。
他们有节奏低声和起来,像某种宗教。就是围着一包笋子。
烧了它,烧了它!
他们烧掉了那包笋子,他闻见了熟笋的香味,但他抽了抽鼻子,没有说话。再之后,香味就没了,只有烧焦的黑烟和残留的灰烬。
音乐课上,老师在教男孩们唱歌,他没有听。他咬着嘴角想,让我来揭发她,也许会有100个金币,上一次隔壁村烧死了一个女巫,那个孩子得到了100金币。
就算没有金币也没关系,那个老巫婆讨人厌,该被烧死。
何况女巫都该死。
烧死她吧。烧死她吧。他想着那包笋子。
3
他终于回到了木屋里。她真的炖了牛肉。
他把带着白印的皮鞋塞到柜子底下,凑过去盯着她正在盛肉汤的双手。
你会魔法么,给我看看吧。
不,我的孩子,我不会。她看了他一眼,继续用那把旧木勺舀着汤。
求求你给我看看吧,我不会说出去的
我的孩子,世界上没有魔法,她放下了勺子,双手手攥着围裙摩挲着,她不太会讲话,一直都不太会。
求你。他用力眨着眼睛,尽力想挤出一些眼泪,或者让眼圈显得更红一些。
她沉默了一会,叹了口气。你还太小了,等你足够大吧,也许成年了,我就会给你看的。
不,我现在就要看!他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光芒。母亲,他叫着,母亲。
她的睫毛动了一下,这个孩子称呼她为母亲。
她觉得自己没给过他什么。
但他叫她母亲。
于是,她张开了那双粗糙的手,伸展着手指,一团蓝色的光芒慢慢闪耀了起来,和着桌上小小的烛光一起柔和了她手上的硬茧。一对蝴蝶从她的指缝间飞出。
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生命,它们有半个巴掌大小,深蓝色的翅膀缀着闪光的银边,触角翕动着,翅膀拍击着灰尘,温柔而坚定的振翅而上,近乎跌跌撞撞但又虔诚盘旋着。
他僵硬了一下,又突然打了个寒颤,然后一把揪住了一直蝴蝶,他大叫着。
女巫!你这个女巫!我要烧死你!烧死你!
接着冲出了房门。
另一只蝴蝶还在飞,它想要陪着它伙伴,但它在刚刚他的奋力一抓中碰伤了翅膀,它正向地面坠落,即使是通向死亡,它们也不能一同前往了。
一双温柔有力的手托住了它。
没事了,她接住了它,抚摸的它的翅膀,亲吻着它的触角。
我的创造者,它请求着,我想念它,能否让我回到它身边?我爱它,我想要陪着它。
她悲伤而温柔,虽然是我创造了你们,但你们的出现源于他的渴求,他现在不想要你们了,即使这样,你也要去找他么?
是的,我的创造者,但不是因为他,而且它。它是我的心,我的爱,我的另一半生命。我会和它一同死去。
那去吧。飞翔吧,陪伴吧,愿爱与你们同在。
光芒闪烁着远去,在她的视网膜上灼烧下一串更暗的黑影。
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,微笑着用目光抚摸着小屋里的陈设。
孩子,你不懂魔法。
魔法是爱,是创造,是笔尖划过的轻响,是夜晚嗡鸣的旧钟,是凤凰初生的尾羽,是天际耀眼的辰星,是玻璃上的数字与掌纹,是梦中人的飞翔或坠落。它或激烈,或温柔,或一见倾心,或朝朝暮暮。半口气缠绵在脏腑间,三滴泪吞咽在肠胃里,一朵花绽放在心尖上。巫师们从不用魔法赚钱,他们使用,因为他们享受创造。他们和生活交换了一个吻,之后把幻想和希望捻成一句句咒语,送给有所爱的人们。
她等着,无论来临的是什么。
4
烧了她。烧了她。
有人在说,声音窃窃。
她没看人群中的他,但却听到某些钱袋里叮咚碰撞的金币声。
有人举起火把,靠近绑着她的木架。
烧了她。烧了她。
声音大了些,她看见火把的光摇曳着映在他们的眼睛里,一双双眼睛红的也像烧了起来。
烧了她!烧了她!
人群开始大喊,她突然听见他的声音。她终于是没有忍住,看向他。
他藏在人群之后,低着头,似乎在为刚刚喊的一声自责,悲痛的样子像真的失了母亲。
他旁边是一家四口,一位胡子修的精致的先生在安慰他,宽大的手在他的肩胛上摩挲。
她仍然听得见他口袋里金币的碰撞声和他心里咆哮的声音。
烧了她!烧了她!
烧了她!
她确实曾经当他作自己的孩子。
木柴在燃烧,空气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。
她眨了眨眼睛,看向了远处,她看见了她的其他孩子们。
带着帽子的那个是画家,他生活在一个有风车的房子里,她送给了他一支画笔。
养了猫咪的那个是歌手,她最喜欢用红色的缎带绑头发,她祝福了她的声音。
喜欢拥抱的那个是保姆,她总是在清晨唱歌,哼唱着打扫厨房,她给了她全世界最好的童话书。
爱做梦的那个是作家,他的口袋里永远有钢笔和本子,他教会他观察、思考和写作。
她的破旧的衣服开始烧着,火蛇窜上她的脸颊,燃烧的空气让她的面容愈加不真切。
魔法,她突然开口,是汹涌的波涛,也是燃烧的烈焰,是沉睡的拉莱耶,也是通天的巴别塔。是讲述,是诉说,是呼告,是怒吼,赫赫巍巍,不尽不绝。
你们烧了我的身体,却烧不了我的思想,你们的诋毁不及万分之一的我,却是一览无余的你。
看着我,记住我,火焰的余烬会烧下去。
愿世界宽恕你们的愚昧。愿自由和热爱永远属于所有人。
她向着天上飞去,那里有无数自由的魂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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